那句“他们被包围了”,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,在死寂的指挥室里,荡开了一圈名为“荒谬”的涟漪。 楚天行怔怔地看着张震,他戎马半生,第一次觉得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。 “你说……什么?” 脾气最火爆的魏刚,更是上前一步,粗壮的脖子上青筋暴起。 “张旅长!现在不是开玩笑的时候!” “我们被上千万的怪物围了!是上千万!” 张震没有解释。 他只是转过身,走到了那台刚刚被“苍鹰”旅技术兵接管的,崭新的通讯控制台前。 他的手指,在虚拟键盘上轻轻一点。 【嗡——】 指挥室里所有的扬声器,同时发出了一声轻微的共鸣。 一道冰冷的,不带任何人类情感的电子合成音,如同神谕般,从天穹之上降下。 “这里是【天穹】旗舰。” “闻仲。” “我部已抵达西安正北空域,‘乾坤’声波栅栏正在启动,对尸潮后路进行物理切割。预计三分钟后,北方退路将被完全封死。” 画面,瞬间切换。 全息地图上,一道蓝色的能量弧线,从西安城的北侧,如同一把天神的手术刀,狠狠切下。 那片代表尸潮的,无边无际的红色海洋,其向北的退路,被硬生生地截断了。 指挥室里,十五集团军的将领们,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。 这是什么? 神话吗? 紧接着,通讯频道里,响起了一个沉稳有力的声音。 “这里是破晓集团军,聂云。” 画面随之跳转。 钢铁的洪流,已经停在了西安南郊的废墟边缘。 无数99A改坦克的炮口,像一片钢铁森林,整齐划一地,对准了那片正在汹涌的黑色浪潮。 聂云和李俊站在指挥车前,表情沉静如水。 “我部第一装甲师与李俊将军的第三装甲师已于西安城南十五公里处,完成战斗部署。” “南方包围圈,正式闭合。” “随时可以发起进攻。” 通讯频道里,另一个截然不同的,充满了狂热与暴躁的声音,几乎是抢着插了进来。 “地狱火师!萧炎!” 画面中,萧炎正站在一辆“炎犀”突击车的车顶,他那张年轻的脸上,满是嗜血的兴奋。 “他妈的!这地方的怪物,看着比郴州的还带劲!” “聂司令!总司令部!给个话!” “我的‘炎犀’已经等不及要进去洗地了!” 不等有人回应,第四道通讯请求,亮起。 那是一个略显苍老,却无比沉稳的声音。 “第六师,林震天。” 画面中,是一片构筑得如同教科书般完美的阵地。 无数04b步战车与99A改坦克,形成了梯次分明的火力网,士兵们在掩体后,冷静地检查着武器。 “第六师已抵达西安西侧,完成阵地展开。” “西侧防线,稳固。” 北面。 南面。 西面。 三道钢铁长城,在短短几分钟内,拔地而起。 楚天行、魏刚、马岩、赵山河……这些在绝境中苦苦支撑了两个月的铁血军人,此刻,大脑已经完全宕机。 他们呆呆地看着那张全息地图。 看着那些从天而降,将整个西安围得水泄不通的,代表着友军的蓝色箭头。 一种巨大的,不真实的,如同梦境般的狂喜,狠狠地攫住了他们的心脏。 楚云舒那张冰山般的俏脸上,血色尽褪。 她看着张震,嘴唇微微颤抖。 “你们……你们……” 她想问,你们到底是什么时候来的。 她想问,你们到底有多少人。 她想问,这一切,到底是不是真的。 就在这时。 通讯频道里,传来一阵刺耳的,夹杂着电流的【滋啦】声。 那声音,与之前所有清晰的军用通讯都不同,显得有些原始,有些急切。 紧接着,一个他们熟悉到骨子里的,粗豪的,带着咆哮的嗓音,炸响在指挥室里! “喂!喂!” “能听到吗?!” “是龙门吗?!回答我!我是陈仁!华北第三集团军的陈仁!” 轰! 楚天行的身体,猛地一震。 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,瞬间红了。 他踉跄着,几乎是扑到了通讯台前,死死地握住了那个送话器。 他的嘴唇哆嗦着,喉结剧烈地上下滚动。 “老……老陈?” 他的声音,沙哑得像是两块砂纸在摩擦。 “哈哈哈哈!” 通讯那头,传来了陈仁那标志性的,震耳欲聋的狂笑。 “老楚!你个老王八蛋!我就知道你还活着!” 那笑声里,带着重逢的狂喜,带着无尽的后怕,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委屈。 画面,终于切了过去。 他们看到了。 看到了华北平原上,那支他们以为早已覆灭的兄弟部队。 他们的装备依旧老旧,他们的军装沾满尘土,但他们的脊梁,挺得笔直。 在他们身后,第八重装师师长孙建国,正站在一辆指挥坦克上,挥舞着拳头,激动得满脸通红。 第五装甲师师长雷超,则靠在坦克边上,用手背,狠狠地抹着眼睛。 第九机步师师长于广则在雷超身边微笑着擦拭着他的眼镜。 而在他们的头顶,那片遮蔽了天光的钢铁天穹,正静静地悬浮着。 陈仁站在镜头前,他看着屏幕里,楚天行那张苍老了二十岁的脸,眼泪,再也忍不住,夺眶而出。 “老楚……兄弟来晚了!” 他哽咽了一下,随即猛地一挺胸膛,用尽全身的力气,嘶吼道。 “华北军区,第三集团军,协同天穹打击师!” “全员抵达西安东北战场!” “从东面,把这帮畜生的路,给老子堵死了!” “老楚!你听着!” 陈仁指着镜头,像是在指着楚天行的鼻子。 “你给老子守住了!” “等我们把外面这群杂碎清理干净!我请你喝酒!喝咱们华北最好的烧刀子!” 通讯切断了。 指挥室里,死一样的寂静。 魏刚这个身高一米九的壮汉,突然捂住了脸,蹲在地上,肩膀剧烈地耸动着,发出了压抑的,如同野兽般的呜咽。 马岩和赵山河两位师长,互相看了一眼,都从对方通红的眼眶里看到了同样的情绪。 他们不约而同地转过身去,不让别人看到自己失态的样子。 张震走到楚天行身边,将一杯水递了过去。 楚天行没有接。 他只是缓缓地,抬起头。 看着那张巨大的,已经被蓝色光点彻底包围的地图。 两行滚烫的,夹杂着无尽委屈与激动的泪水,从他那饱经风霜的脸颊上,轰然滑落。 他笑了。 笑着笑着,就变成了嚎啕大哭。 “好……好啊……” “好啊!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