“不是每一个国家,都叫华夏。” 利刃的声音,像是在陈述一个物理定律。 “也不是每一个人,都配称作炎黄子孙。” “人性这种东西,在面对足够的诱惑时,是最经不起考验的。” 这句话,彻底击溃了周正心中最后一丝侥幸的壁垒。 末世之后,为了半块面包就对同胞刀刃相向的人。 为了一个安全的床位就出卖所有人的幸存者。 他以为那只是个例。 他以为,一个国家,一个民族,总该有底线。 可他错了。 他错得离谱。 他的世界观,在这一刻,被无情地碾碎,然后,又被这残酷的真相,粗暴地拼接起来。 他大口大口地喘着气,输液管里的营养液,似乎也无法缓解他灵魂深处的虚弱。 一直沉默的灰烬,站了起来。 他高大的身影,几乎将整个医疗帐篷的光源都挡住了。 “情报已经足够。” 他的声音斩钉截铁。 “准备一下,天亮之后,我们继续向西。” “目标,昆仑山脉。” 周正猛地抬起头。 他那破碎的世界观,让他瞬间从一个理想主义的军人,变成了一个绝对的现实主义者。 他看着灰烬,那只完好的眼睛里,充满了困惑与不解。 “向西?” “就凭我们?” 他的视线扫过帐篷外那些沉默的,如同雕塑般的黑色守望士兵。 “你们……你们很强,强得不像话。” “可你们只有几百人。” 周正的声音因为急切而变得更加嘶哑。 “昆仑山外围,盘踞着无数人的联合部队!” “他们有完整的防线,有重炮阵地,有我们难以想象的后勤补给!” “我们这几百人冲进去,连个浪花都翻不起来!” 他挣扎着,想从行军床上坐起来。 “那不是战斗!” “那是送死!” 角落里,他那些沉睡的弟兄,也被他的嘶吼惊醒,一个个茫然地看了过来。 周正没有理会他们。 他只是死死地盯着灰烬。 他刚刚才从地狱里被捞出来,他不想看着这些强大得不可思议的友军,去进行一场毫无意义的自杀。 灰烬转过身。 那双猩红的电子眼,静静地注视着周正。 帐篷内的空气,仿佛凝固了。 许久。 灰烬才缓缓开口。 “几百人?” 他的合成音里,第一次带上了一种周正无法理解的情绪。 那像是一种古老的,深沉的,足以跨越时间长河的……骄傲。 “你看到的,是我们这支小队的编号。” 灰烬停顿了一下。 他伸出覆盖着黑色装甲的手指,指了指自己的胸口。 然后,他又指向了周正。 “你看不到的,是站在我们身后,也站在你身后的东西。” 周正的呼吸停滞了。 他不懂灰烬在说什么。 可下一秒。 他感觉到了。 一股无法用语言形容的洪流,顺着灰烬手指的方向,从遥远的时空深处,猛然灌入他的脑海。 那不是声音。 也不是画面。 那是一种感觉。 一种共鸣。 他仿佛听到了千军万马的奔腾,那马蹄声踏碎了汉时的烽火狼烟。 他仿佛看到了无数穿着不同时代军服的身影,从历史的尘埃中站起。 有身披重甲,手持长戟的秦朝锐士,他们的队列,森然如林。 有横刀立马,气吞万里的唐朝玄甲军,他们的旗帜,猎猎如火。 有背着大刀,穿着草鞋,在泥泞中冲锋的前辈战士,他们的呐喊,撼天动地。 还有那些驾驶着初代战机,与强敌在碧空之上同归于尽的飞行员。 那些在滔天洪水中,用血肉之躯筑成长堤的子弟兵。 那些在地震废墟里,用双手刨出生命的救援队。 他们一个个,从周正的眼前闪过。 他们沉默着,他们的脸庞模糊不清。 可他们的脊梁,挺得笔直。 他们的队列,从两千年前,一直排到了今天。 排到了这个燃烧的,被摧毁的,却又正在重生的世界。 这些身影,渐渐与帐篷外那些黑色的,冰冷的装甲重叠。 与西安城外,那滚滚向西的钢铁洪流重叠。 与昆仑山里,那些苦苦支撑的,从未放弃的战友们重叠。 最后,它们都重叠在了周正自己的身上。 周正的身体,开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。 那不是因为恐惧。 也不是因为寒冷。 而是一种源自血脉最深处的战栗。 与狂喜。 “我们……” 灰烬的声音,仿佛成了这片天地间唯一的背景音,宏大,而苍凉。 “我们从来都不是一个人在战斗。” “从过去,到现在,再到未来。” “这片土地上,只要还有一个华夏军人站着,我们的身后,就永远站着一个不死的军魂。” 轰! 周正的脑海里,有什么东西,彻底炸开了。 温热的液体,再次从他那只独眼中汹涌而出。 这一次,不是因为屈辱,不是因为痛苦。 而是因为一种足以燃尽一切的,磅礴的力量。 “我……” 他用尽全身的力气,挣扎着,想要从床上下来。 他要站起来。 他要敬一个军礼。 利刃伸出手按住了他的肩膀,那机械的力量让他无法动弹。 “养好你的伤。” “上尉。” “昆仑山的雪,还等着我们去融化。” 周正不再挣扎。 他躺回床上,缓缓地攥紧了拳头。 他看着帐篷的顶,那双眼睛里燃烧着两团不灭的火焰。 “是。” “我们去昆仑。” “我们去带兄弟们……回家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