猩红的血肉与惨绿的浆液，像是一桶被踢翻的劣质颜料，在江城近海疯狂晕染开来。 海水剧烈地翻腾，沸腾的泡沫中，夹杂着无数被“海神”合金矛洞穿、撕裂的怪物残骸。 南城墙上，龙战的军大衣在腥咸的海风中狂舞。 他死死盯着战术屏幕上那个只是停滞了一秒，便再度以狂暴姿态冲来的巨大红点，牙齿咬得咯咯作响。 “狗娘养的，真他妈硬！” 【总司令，‘海神’矩阵对它造成的伤害有限。】 【它在用体表那些寄生的次级生物，硬抗了大部分穿刺伤害！】 龙战的声音，通过加密频道传回指挥塔，带着一股被激起的，更加凶悍的战意。 中央指挥塔内，陆沉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。 他看着那个已经闯入第一道水雷区的红色信号源，平静地开口。 “它不是在硬抗。” “它是在蜕皮。” 苏明月立刻将一幅高解析度的声呐图像放大。 图像上，巨兽那庞大的身躯外层，一层厚达数米的，由无数小型怪物尸骸与角质层构成的“生物装甲”，正在大块大块地剥落。 而在那剥落的装甲之下，是更加坚韧、更加光滑，闪烁着不祥暗光的全新甲壳。 它利用“海神”的攻击，完成了一次战地换装。 【第一、第二水雷区，‘捕食者’自导水雷已接触目标！】 一名数据分析员的声音响起。 轰！轰！轰！ 海面上，炸开一团团沉闷的水花。 数以千计的智能水雷，如同闻到血腥味的鲨鱼，从四面八方撞向那头巨兽。 然而，那巨大的红色信号源，速度没有丝毫减缓。 它甚至懒得去规避。 “它在做什么？” 苏明月看着那片被爆炸彻底搅浑的海域，眉头紧锁。 “它在进食。” 陆沉渊的声音很轻。 新的声呐图像传来。 那些爆炸的水雷，连同它们掀起的海水，竟然被巨兽体表张开的无数细密鳃裂，强行吸了进去。 爆炸的动能，似乎都成了它加速的燃料。 【总司令！它突破水雷封锁线了！】 【距离南城墙，还有五公里！】 龙战的咆哮声中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。 人类引以为傲的防御体系，在这头来自深渊的怪物面前，脆弱得像一层窗户纸。 “别急，龙战。” 陆沉渊的声音，有着安定人心的力量。 “真正的开胃菜，现在才上。” 他话音刚落。 那头巨兽的正前方，平静的海面突然被撕开。 数千道黑影，如同离弦之箭，从水中爆射而出。 它们不是之前那些臃肿的飞行怪物。 它们是外形如同巨大金属水蛭的生物，体长超过十米，头部是不断高速旋转的，由骨质与合金构成的钻头。 它们的目标，不是城墙上的士兵。 而是那三百座正在充能的，巨型电磁主炮的炮口！ “操！” 龙战眼角狂跳。 这东西，竟然还懂得要优先摧毁自己的重火力！ 【“天罗”阵列！“女娲”！自由开火！】 【把这些铁虫子给我打下来！】 嗡——！ 城墙之上，每隔五十米一座的近防炮塔瞬间苏醒。 十二管速射炮喷吐出死亡的火舌，在空中拉出一道道炽热的弹幕，组成了一张密不透风的火力网。 “女娲”作战AI以人类无法企及的效率，计算着每一头“钻头水蛭”的飞行轨迹。 叮叮当当！ 无数“钻头水蛭”在半空中被打爆，化作漫天飞溅的金属与血肉碎片，如同下了一场肮脏的暴雨。 但它们的数量太多了。 总有漏网之鱼，穿过了弹幕。 它们发出刺耳的尖啸，狠狠撞向那些巨型电磁炮的炮口。 轰！ 第一门主炮的炮口，被一头“钻头水蛭”舍命撞击，爆出一团耀眼的电火花，充能进程瞬间中断。 紧接着，是第二门，第三门。 城墙上的士兵们，眼睁睁看着自己最大的依仗，正在被这些悍不畏死的“自杀式无人机”一个个点掉。 一个负责操作主炮的年轻士兵，看到自己面前的屏幕变成一片红色，他双目赤红，抄起身边的一架单兵火箭筒，对着一头漏网的“钻头水蛭”就扣动了扳机。 火箭弹拖着尾焰，精准地命中了目标。 可他还没来得及欢呼，另一头“水蛭”就从他视线的死角钻出，狠狠撞上了他负责的炮塔。 剧烈的爆炸，将他和炮塔一起掀飞了出去。 城墙后方，那些正在搬运弹药的市民们，停下了脚步。 李卫国和马超，呆呆地看着这一幕，看着那些为了保护主炮而牺牲的士兵。 恐惧，在人群中蔓延。 就在这时。 “哗啦——”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。 那头巨兽，终于将它那狰狞的头颅，完全探出了海面。 它太大了。 大到南城墙那百米的高度，在它面前都像一个矮小的门槛。 它身上，是无数被“海神”长矛撕开的，深可见骨的伤口。 但那些伤口里，没有流血，只有无数更小的，如同蛆虫般的生物在蠕动，以肉眼可见的速度修复着创口。 它那颗燃烧着猩红怒火的独眼，缓缓睁开。 它没有看城墙上的蝼蚁。 它越过了一切，死死地锁定了城市中央，那座孤高的指挥塔。 锁定了那个把它从沉睡中吵醒的男人。 这一刻，整个江城，都陷入了死寂。 风停了。 炮火声，呐喊声，警报声，仿佛都被一只无形的手掐断了。 所有人的心脏，都漏跳了一拍。 完了。 这个念头，浮现在每一个人的脑海里。 在这样的神话级生物面前，人类的一切抵抗，都显得如此可笑，如此徒劳。 中央指挥塔。 苏明月的手指，紧紧攥着，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。 她看着屏幕上那张无可名状的，散发着无穷恶意的脸，呼吸都为之停滞。 陆沉渊缓缓走到了落地窗前。 他与那只跨越了五公里距离的猩红竖瞳，遥遥对视。 他脸上没有任何恐惧。 甚至，还带着一丝淡淡的，像是看到了老朋友般的笑意。 他抬起手，按下了通讯器。 他的声音，打破了整个战场的死寂，清晰地传到了每一个角落。 没有激昂的口号。 没有绝望的呐喊。 只有一个平静的，仿佛在呼唤自己最忠诚卫队的词语。 “铁驭。” 话音刚落。 那头巨兽正前方的海面。 那片即将被它踏足的浅海。 猛然炸开！ 数十个庞然大物破水而出！ 哗啦——！ 水花四溅。 一尊高达三十米的，通体呈深海般幽蓝色的人形钢铁巨人，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战神，第一个跃出海面。 水流从它流畅而充满力量感的装甲上滑落，露出肩部狰狞的，如同鲸鱼骨骼般的白色装甲。 它的头部，没有多余的传感器，只有一道散发着冰蓝色冷光的单眼，充满了无机质的杀意。 它的右手，握着一柄长达二十米的，正在嗡嗡作响的链锯巨剑。 左臂上，则是一面刻着深海漩涡纹路的，厚重的塔盾。 紧接着。 是第二尊，第三尊…… 数十尊形态各异，却同样散发着冰冷与死亡气息的钢铁巨人，从海中升起。 有的扛着巨大的，炮口正在汇聚电光的磁轨炮。 有的双臂是高速旋转的，足以撕裂大陆架的合金钻头。 它们在海面上，组成了一道无可逾越的钢铁之墙。 一道挡在巨兽与江城之间的最后壁垒。 南城墙上，所有人都看呆了。 龙战张着嘴，半天没能合上。 后方的李卫国，手中的炮弹“哐当”一声掉在地上，他却浑然不觉。 那头巨兽也愣住了。 它那猩红的独眼中，第一次流露出了，名为“困惑”的情绪。 它不明白。 这片属于它的海洋里，为什么会藏着这种东西。 领头的那尊蓝色泰坦，代号“海龙”，它的驾驶舱内，士兵的声音通过广域频道响起，沉稳而冷酷。 【星火铁驭师，第一突击队，已抵达战场。】 【司令，请下令。】 陆沉渊看着那道钢铁组成的防线，嘴角微微上扬。 “把它。” “给我钉死在沙滩上。” 【遵命！】 “海龙”的单眼瞬间爆发出刺目的光芒。 它脚下的海水猛然炸开，三十米高的庞大身躯化作一道蓝色的闪电，主动迎向了那座血肉构筑的山峰。 它手中的链锯巨剑，发出了撕裂空气的咆哮，狠狠地，斩向了巨兽那颗巨大的，燃烧着怒火的猩红独眼。